我慢慢沉入海底，已经看不到海面上的状况。海水冰冷刺骨，四肢已经无法动弹，我知道我的结局，眼泪在海水里是不是就看不到了。
我是一个渔民，寒冬腊月带着两个伙计出来打鱼，家里人都劝我，但我就是不听。风浪有些大，我不知道为何偏出来这一趟，一个浪头过来，其中一个伙计掉进海里，作为主家，更重要的我看不得那个十八九的孩子自己爬不上了就毁了，便自己跳下海把他弄上了船，但这个海水太凉，把他弄上船后，自己便没有力气了。我仍然奋力攀爬着船，一个浪头下来，我便又被打下来。两个十八九岁的孩子没有什么经验，就胆小，我在船下怎么指挥他们都听不得。再一个浪头，我挣扎出水面时，船开远了。我想我是被抛下了，但是我不认命，我挣扎，我用力游，但这是大海呀，茫茫四顾，哪也看不到呀。我笑了，真的可笑至极。
我的女儿还小，昨天她才过完她八岁的生日，今早上我刚送她上学。天气有些冷，漂着雪花，她坐在自行车的前梁上，摆着两条小腿，我把车骑到我姐家门口。我外甥女跟我女儿一个学校，顺道也送她，这么冷的天，我家闺女等着着急，又冷的哆嗦，一直嘀咕“她没有爸爸吗？为什么我的爸爸要送她。”现在，我干了些什么，我让她再也没有爸爸了，我都干了些什么。
还有我那个老婆，跟我同岁，也就三十。一辈子没出去工作过，嫁过来就操持家务、卖卖鱼补补网，我走了，也不知道她怎么生活。
我没有办法想，对不起这几个字能够弥她们吗？海水更冷了，身体更重了，我撑不住了。意识渐渐模糊，来不及想了，没办法思考了，眼睛也睁不开了，这个世界就如此放弃我了。
无法呼吸，她们失去了我，都怪我、怨我，我恨、我气，但什么都没有了。
一道光照进来，我感受到了光，我睁开眼睛。我庆幸，奇迹吗？被救了吗？我还活着，是的，定是海神娘娘保佑，我每年都去烧香的，虔诚的，一定是他感受到了。我想爬起来，但是我没有脚、没有手，我看看四周，到处仍然都是海水。都是海水？我在哪里，这是地狱？这里肯定不是天堂，我还是死了，没有奇迹的，我想什么，这样的汪洋大海，能有谁救我？但为什么我能感受到光。我努力跃起，风平浪静，我看到远处的山，似乎能够看清楚海面的影子，瞟见我竟然成为了一条鱼。
一条鱼？我一生打鱼，在我手中死去的鱼成千上万，如今死了就成了一条鱼？海神娘娘这是在惩罚我。屠夫死了难道要成为一头猪？那杀人犯呢？是不是死了反而能够成为一个人？要如此，律师死了呢，他们难道就不吃猪不吃鱼吗，他们还吃心呢？那他们变成什么？我不知道，我没有办法跟谁理论了。我抬头看看天，老天爷，为什么呢？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吗？孟婆汤呢，奈河桥呢，不是应该有判官判生平吗？程序不应该走走吗？
我应该算的上是一个好人。一辈子没干过亏心事，对父母孝顺，对朋友仗义，对老婆体贴，对女儿疼爱。细论呢？
我对我妈没得说， 她是一个农村妇女，却有些文化，本来在村里任妇女主任，但我那个爹不喜欢在家老婆招摇过世，不问青红皂白非让我妈辞了职回家，本来家里种了地，我妈负责。我爹从来不过问，就出海打鱼。我跟弟弟打了，能够帮衬家里了，我妈也不再种地。待到我爹鱼也不打了，我妈就专职伺候我爹了。家里一直有地种、有鱼打，不富裕，但也算没受过穷，也没有挨过饿。所以，不能说我妈受过苦，但是我爹的脾气差，爱动手。他虽然长得不高，但块头大，期初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，但是待我十几岁，他也就打不过我了。他是我爹又如何，我见不得他打我妈，他要是动手，我定是会还手。我弟不，他总来不还手。儿子打爹，天大雷劈？我那也是别逼无奈，孝也不能愚孝。我对我妈那算是顶顶的我，对我爹也没下去狠手，不然以我的身手，他早就没了。“打爹”也不能这么论，就因为这个如今便让我三十岁早早的没了，是不是太让人寒心了。打心里说，我认为我是孝顺的。如今最大的不孝，是我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。
我的老婆，我们算是少时夫妻了。二十二岁，国家同意我结婚，我就娶了她。她不是我们村的，隔着三十里地，算是远的，想当年都是骑摩托车载着她回娘家。我爹欺负我妈，我看不下去，因而，我脾气再差，也几乎没有跟我老婆红过脸。结婚九年，孩子八岁，她为了我流了三次产。也是计划生育闹的，我确实想再生一个，奈河政策不允许，咱的听国家的。流产女人是要遭点罪的。她那个脾气也不见得好，我们相处来，待她真不错，相亲认识我就认准一辈子的。她一个农村土生土长的姑娘，来我家馒头包子都不做，我都不嫌弃自己动手，算是一个体贴的丈夫。要论，我脾气确实差了点，冬日里没事爱赌点，输了不少钱，有时候混账点打了人赔了不少钱，但实属没败过家。家里彩电、冰箱、洗衣机，一应俱全。媳妇身上的金项链、金戒指，连她娘家的我也考虑了。我对仗爹、仗娘可不错，这都是同的媳妇。他们都喜欢我，就是因为我对我媳妇好，对吧？真要说起起来，可能有一点算是对不起她。前一段，我跟个女的有那么点暧昧，她跟我生闷气。真的，我没有那个心，就是酒上头，开了点玩笑，剩下的村里那个愣头青瞎传的。算是晃了一下神，真没有干啥破事。她跟我置气来着，我没有怪她，我们想过我们会算。这是见一面就定下来了，她肯定得信我。如今我死了，她还年轻，三十岁。找个人再生个孩子，好好生活也好。我不能拦着她，让她守一辈子。
我的女儿，要论我最对不起她。她八岁，刚上一年级，第一学期就没有上完，以后就要变成“拖油瓶”，定是要吃些苦。我一直想生个儿子，从来没有盼生个女儿，我不是不喜欢女儿，就是我这个性格生个女儿不知道怎么待她。但她出生后，我才知道我真的爱她。小时候她就遭了不少罪。没满月酒发生火宅，孩子烧的重，我那个爹。说起来这个事情，我爹那个不是东西的，竟然要把孩子扔到海里。要不是他是我爹，我真的就冲动弄死他了。我心疼的不得了，他轻飘飘的来了句“快扔了吧。”是可忍孰不可忍，对于我能动手打他，真怪不得我，是不是。我这个爹，说起来就来气，且不说这些，懒得提她。说我们家闺女，她生出来就可爱，圆圆团团的，粉嘟嘟的，周围的邻居都夸，如今遭受火宅，是我这个当爹的对不起她。打小我就疼她这的，她爱吃糖，家里的水饺都是糖馅的；那时候冰糖葫芦卖的少，我削了竹竿给她串。她一直跟我特别亲，活泼开朗，如今没了我怎么办。我一直怕烧伤影响她一辈子，若真的嫁不出去，不我的闺女不会没人喜欢。我是说要是真有人要是嫌弃，我可以养她一辈子的。我是养了她一辈子，但这辈子太短了，我还没有来得好好爱她，我对不起她。今天早上，她让我放学早早去接她，一定要去接她，是今天早上吗？现在是什么时候了，也不知道大家是不是接孩子晚了，她肯定要跟我闹脾气了。可是，再也没有人哄她了，我的孩子呀，我怎么当爹的，我怎么能让我走的这么早，都是怪我。想起她，我的眼泪止不住呀。可是我回不去了，回不去了呀。
也不知道我的那些朋友有没有出来找我，他们都是我的发小，感情铁着呢！可是出来找了又能怎么样？我都不知道我在哪里，他们去哪里找。可惜了，我们上次打的赌，还没有听见他们叫我爸爸呢？要论起来，只能烧点纸钱了。如今再也不能聚了，他们不会像我的老婆孩子，顶多痛苦几天，往后的日子照常过。
我在海里就这样缓缓游着，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算什么，漂？我记得一切呀，但我怎么变成了一条鱼，这片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，能听见远处的声音。我慢慢下潜，漫漫漂浮，似乎没有目的地。